5月入夏的夜晚时不时已经热了起来。雷雨前夕,户外的一切仿佛停滞了:路边的大树静止不动,空气也凝固了,往日的喧闹声也变得静寂,沉寂的环境彷佛一块巨石沉甸甸压在胸口,让人只能徒劳地张着嘴,仿佛离水的鱼。
终于,天边开始酝酿风暴。先是云层悄悄加厚,堆叠成沉重的山峦,山峦缝隙里偶有银光一闪,如黑暗中骤然睁开的巨眼,只一瞬便又阖上。闷雷声从远方滚来,像巨人拖着沉重的脚镣在云间行走,那声音起初低沉,继而渐渐逼近,直震得窗棂微微发抖。风开始试探性地游动,树梢起初只轻摇,继而枝条如狂舞的手臂般挥动起来,仿佛要挣脱某种无形的捆绑。黑暗的幕布被闪电撕开,裂口处迸出刺目的白刃,那光芒瞬间照彻世界,又倏忽遁去,只留下更深的黑暗与更急迫的闷雷。
雨终于磅礴而下。它并非温柔滋润,而是沸沸扬扬的倾泻,是千军万马自云端奔腾而下的蹄声。雨帘密集地垂落,整个世界在雷声的擂鼓与雨水的呐喊中沸腾起来。
我独自立在窗前,雷声如重锤擂在心上。那沸腾的雨声,那撕裂天穹的闪电,那撼动大地的霹雳,汇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,猛然冲垮了白日里淤积的沉闷与滞涩。闪电照亮的不止是庭院,更仿佛劈开了我心中某种昏睡已久的帷幕。胸口仿佛有滚烫的岩浆在奔涌,血液在四肢百骸里呼啸冲撞,竟发出奔流之声。这沉闷的夏夜,这困顿的岁月,难道不正是那雷雨之前令人窒息的蒸腾?而此刻天地间这酣畅淋漓的爆发,这挣脱束缚的怒吼,不正是生命该有的沸然之态?
雷雨渐渐歇了,屋檐的水滴还在断续敲打石阶,声音清脆,如同更漏。雨后的空气清冽如洗,饱含着泥土与草木苏醒的气息,深深吸入肺腑,竟有醍醐灌顶般的畅快。远处城市灯火已重新浮出,在湿润的夜色里闪烁,宛如浸在水中的星子。
我伸出手指,在蒙着薄薄水汽的玻璃上缓缓划过。指尖的凉意令人清醒。那棵被闪电劈亮的老樟树在幽暗里静默矗立,枝干间隐约有湿润的光泽流动。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燃烧,那撕破沉滞的轰鸣,仿佛并未完全消逝。它们沉淀下来,在我心腑深处化为一簇小小的、不熄的雷火——原来人心中自有雷雨,只待一道天启的闪电将其点燃。
窗上的水痕蜿蜒流下,映着外面的灯火,宛如一道金线。这金线不是别的,正是那雷火在我心中刻下的印记,是它无声的宣言,宣告着一种不肯被闷热窒息的生命。